流水紙。0

-大家新年快乐！又和大家一起走过一年了呢，没错！这篇文还没完结（快够。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陪伴，新的一年也多多指教哟❤

-搞不动事情了，见面吧见面吧。前篇【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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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生到如今，这是第一次，一期很想把自己所有的痛苦都说出来。一个人承担的时候真的太艰难，多少次寝食难安，多少次冰冷孤单。可是看到眼前的鹤丸，他心中又生起矛盾，不想让鹤丸担心的心情压下又冒了出来，两种感觉变成两股绳索捆绑着一期的思维，让他无法决断，只好摇着头，以此回答鹤丸的问题，并且不断地喊着对方的名字。

“一期，不要哭，我好想你。”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一期的瞳孔瞬间缩小。细小的音节涌入内心，在胸口变作排山倒海的冲击。鹤丸的声音如此温和，充满了让自己平静的力量，疼痛都好像渐渐散去，让理智回归了一期的意识。

他抬手抹去泪水，努力摆出一个笑。

“我也是，好想你。”

“今天我和莺丸打过招呼，可以多陪你一会儿。”鹤丸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天气忽冷忽热，小叔和我给你准备了些衣服，已经移交给消毒室了，你注意保暖。我知道你吃得少，但光靠吊营养液是不行的，看看你，都瘦了那么多。”

鹤丸没头没脑地说了一连串的叮嘱，虽然磕磕碰碰，竟让一期的心情渐渐趋于平复。这比所有甜言蜜语都要奏效。最细微和唠叨的话语宛若温暖的海水，退去了所有寂寞所致的干冷，它带着巨大的浪潮，冲散了一期所有的孤独。

尽管虚弱得不行，可他还是努力支撑体力，扶着窗台坐着，点点头，没有发声回答。

“很抱歉，之前因为静养，没办法来看你，也怕打扰到你检测期的休息。”鹤丸的语气淡定而清静，但敏感的一期一振却从这句话中莫名听到了他的故作和压抑，“检测期终于过了，能够回输了，届时出院后，你想去哪里……”

一期一振想了想，抬头看向鹤丸国永，观察着他的双眸——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温柔而充满爱意，可一期读出了对方竭力隐藏着的不一样的心迹。

“鹤丸……”

“我想过了，你得先好好休养。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他停了停，又继续道，“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全部都想好了，你只要愿意……愿意跟着我，我就会为你打点好一切。”

鹤丸国永的态度越来越反常，双手局促不安地相合又松开。窗外隐约雷鸣，天空阴霾，风雨欲来。他的声音小了下去，只是抿了抿唇，悄悄抬眼望向一期。视线交触，鹤丸眼中一片淤积。他就这样望着一期一振，喉结微动，似是将什么话给咽了回去。

鹤丸终究是一声没吭，一期也同样。彼此的双手隔着玻璃相对，却静默无言。

估计是怕就这般一张口，眼泪会瞬间打破厚厚的乌云，化作一片汪洋大海，让这个城市大雨倾盆。

一个人从来都不会孤独。思念和芥蒂才孤独。

一期一振的脑海里无端闯入那个诡异的噩梦，像一条无形的铁丝，毫不留情地勒住了他的理智。爱会让人遗忘痛苦和周遭，会让人在满足里悄然死去。他曾不接受爱，便是这个原因。但是，感情又无法抑制和遗忘，它们是这样真实地镌刻在拥有者的心上，甚至死亡都无法将其湮灭。

一期一振心里是清楚的，鹤丸国永究竟为自己付出了多少。可是说到底，分明只是一场电影才相见的陌生人，若不是那拿起手机瞬间的一念之差，怎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因为种种原因融入了彼此的骨血？他知道鹤丸因为自己没法去工作，没法去过正常的生活。是不是如果没有自己的存在，如果不曾遇到彼此，如果两人的人生轨迹不曾相交，鹤丸会过得更好？

答案几乎是不言而喻。

他不必付出健康的代价来拯救自己，他不必付出金钱和财力来保护自己，他不必付出精神和人力来安慰自己。他可以有更好的人，温香软玉在怀，梦想之路平坦，家庭美满幸福，而不是让自己这样一块绊脚石，阻碍了鹤丸的前行。

若是当初没有遇到鹤丸，就不会连累他。

所以，鹤丸今天的反常，是不是说明……他要走了？

一期一振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失去鹤丸的恐惧如同每一个忧郁症失眠的黑夜一样吞噬了一期一振的理智，眼泪甚至条件反射一样湿润了眼眶。可是转念一想，即使如果鹤丸突然转身离开，自己也没有任何责备对方的立场。

就算自己心如刀割，也没有任何挽留对方的余地和资本。

毕竟从一开始，自己大概就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不曾有过。

一期一振眯着眼，脑海嗡嗡作响。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忽然涌起了许许多多不愿去多想的猜测和可能，这些想法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让他透不过气来。

“鹤丸。”一期一振感觉自己的干裂的嘴唇动一动都会粉碎一般地疼痛。他看到远处的天空明灭的闪电，知是大雨将至。

“鹤丸。”他又喊了一声。

“嗯？”

“你是不是有事……”一期一振尝试着开口，“有事瞒着我？”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他的嗓音沙哑，这几个字就已经耗尽了一期全部的力气。话音刚落，他便不由得蜷缩起身子。今天似乎特别特别冷，比平时都冷，那种从心底涌起的寒意流遍了一期的全身，使得他瘦弱的背脊剧烈地颤抖起来。

“咳……咳……”

“一期？”鹤丸拍打着窗户，“一期你怎么了一期？！”

“我没……没事……咳……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鹤丸愣了愣。他疑惑地注视着一期一振，最后还是忍住了，摇了摇头。可是这般一瞬间的迟疑，却让一期误以为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

一期一振没有给鹤丸继续的机会。与其让鹤丸开口，不如他来下刀，这样至少也不会让鹤丸夹在中间难做人。

于是他自作主张地努力摆出个笑，故作轻松、竭尽全力地一鼓作气将话说到了底：“总感觉，鹤丸有心事。不过鹤丸你不必为我担心，毕竟我是随时会去见阎王的人，是我连累了你，你会有更好的未来的……”

——就算我不在了，也应该有一个不如我这般阴郁，不如我这般残缺的人给他更好的未来，让他快乐地振作起来。

这样的言辞，让本就抱着担忧之心的鹤丸忽然被刺激到了痛处。想起之前遗书中的词句，鹤丸睁大了眼睛，猛地抬起头，整张脸扑到了窗户跟前，打断了一期一振的话。

“你说什么？！！”

“鹤……？”一期被暴起的鹤丸惊到，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鹤丸没去管一期的反应，几乎是大吼出声，“什么意思？！”

“我没有……”

“你给我闭嘴！”这是鹤丸第一次对着一期一振发火，“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你在乱想什么？！”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鹤丸死死地瞪着一期，金色的双眸饱含着一股一期从未见过的绝望和悲伤，像是全世界的狂风暴雨都融入了鹤丸的眼睛里。鹤丸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你不要这样说。求你了……”

在一期一振带着惊异的瞳孔中，鹤丸拍打着冰冷的玻璃，将额头靠在了窗户上，语气从暴怒渐渐变成了恳求：“你不要说那种话好不好，不要说……”

“鹤……”

“求求你，你是开玩笑对不对……不要留我一个人……”鹤丸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要叫起来，唯独是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无菌病房，才让他压抑住自己的声音，哽咽着诉说，“我做了那么多努力，都是为了留下你，你不要说这些……”

“因为你做了那么多，所以……我才觉得很抱歉。”一期一振觉得自己每吐出一个字都那么痛苦，胃里本就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而翻江倒海，心脏更像是在一刀刀地被凌迟。他知道自己是在把鹤丸越推越远，却又不得不继续说，“很抱歉。”

“抱歉？我要你说的可不是抱歉！如果我想要你的感谢和抱歉，我才不会为你这样付出！”鹤丸狠狠地打断对方，失声道。他的声音和窗外噼里啪啦的无情雨声交结在一起，他的眼泪在他说话的过程中爬满了整张脸，眼神里暗淡无光，失去了所有往日的神采，“我那么爱你……那么爱你……”

“可是，鹤丸今天来，难道不是要对我告别的吗？”

一期一振感觉自己身体上的痛苦都随着“告别”二字的脱口而出变得更加剧烈，乃至剧烈到了一种麻木的等级，像是再也不会了感知到了那样。一想起失去鹤丸这件事，就觉得整个世界都跟着消失了。

“你在胡说什么东西？”鹤丸急急忙忙地要为自己辩解，“为什么会想那种事！”

“因为……咳咳……鹤丸很反常……咳咳……”

“行了行了你不要说了。”

一期一振却没有理会对方，自顾自地往下继续道：“我自认是了解你的。我的每一瞬间脑海里全是你，但你又总不来看我。好不容易今天见到你，你又看上去有话要说……”

“一期……”

“可是你一直说你没什么事，与其让你难以启齿，还不如我来……”

“够了！”鹤丸咬着牙，“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一期一振。”

他总算是明白了。一期一振分明是想念自己，现在却又在胡思乱想。这种阶段的病人非常敏感，尽管意识到一期不是真的想要离开自己，鹤丸那颗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但事到如今，一期一振还对自己持有这般不安和怀疑的态度，依然让鹤丸非常生气。

“行了一期，你说对了。”鹤丸挑了挑眉毛，果不其然看见一期一振的眼神慌乱起来，“我的确有事情要问你。我本是怕影响你的情绪才想着还是别问，毕竟情绪波动大容易感染。既然你开口了，为了打消你脑子里那团乱七八糟的猜测，那我就问了。”

鹤丸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展开贴在玻璃上：“你为什么要写这封信？为什么要写遗书？”他的指尖有些颤抖，几乎要拿不住那几张信纸，“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为什么？你怎么可以老想着离开我呢？”

一期一振傻眼，心说这东西怎么跑到鹤丸那去了？难道鹤丸刚刚反常的原因，是因为这个？

想到这，一期更慌了，解释道：“那是我之前写给小叔的，现在我没有……”

“还想说没有！”鹤丸国永把那几张纸塞回衣兜，“若不是我发现，是不是你会一直抱着这种心情活着？这东西我会留着，我不会撕掉，以后就作为我要挟你的工具了。为你曾经想要离开我。”他扬起嘴角笑了笑，“我这里有你的遗书，你身体里有我的血，我们这辈子都别想分开了。”

字字清晰，落地为实。

半晌，一期一振才从鹤丸的那一番表白中回过神来。像是在经历了西伯利亚寒流后的那一汪温暖的泉水，让他冰冷而紧张的心渐渐趋于融化。可望着鹤丸坚定的神情，他却还有些战战兢兢，就像胆小鬼一样，幸福是那么奢侈而难以置信。

他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问道：“如果……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以免去曾经……嗯，从小到大经历的所有担忧苦痛，拥有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而唯一的代价，就是你再也不会遇到我，我们不会有最初的相见，你……” 

“不用说了。”见一期一振还在絮絮叨叨，鹤丸国永直接打断道，“钟情全靠一见，之后就是海枯石烂与至死不悔。没有你，就没有任何人。”

鹤丸伸出手，贴在冰冷的探视窗上，与一期一振的手掌重合：“别再说了。我知道你很累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讲这些重话，可是‘我爱你’这句话，说多少次都可以。以后再也不许提什么抱歉，安安心心地依靠我就行了。你别想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们是为彼此而生的，你也给了我我一直向往的东西，从不存在谁为谁的付出。有我在为你抵着，你安心养病。”

隔着玻璃，他们的额头和曾经那般相抵，仿佛这样，世间所有灾难都再也无法将他们分开了。

“鹤丸。想起要离开你，我就感觉痛得要死掉了。”在片刻的宁静后，一期一振终于哽咽着捂住脸。情绪波动引发的无力感让他语无伦次，胸脯一起一伏，“鹤丸，我的伤口……好疼，一个人在这里，好冷啊。鹤丸。”

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全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无顶孤儿院。

可我唯望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