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紙。0

-超级啰嗦的更新，又是半夜写的，头晕。清光的内心和鹤丸的过去摊牌。下一章就是手术，让我想想怎么写=-=

-说个题外话，之前鹤丸剪头发的那段，在玩微博活动时有妹子问过我怎么想到的，其实是我见过的一个真实案例。那个女患者因化疗掉光了头发，她是个很美的女孩，因此不愿见人，但她的丈夫却把自己的头发全部剪完，告诉她我们是一样的，永远都不分彼此。我是在查房时无意间听到这段话的，当时又感动又难过。我不知道那个女孩最后的结果如何，但我衷心的祝福他们。

-前篇【27】

》41.3℃

“鹤丸先生，造血干细胞已经采集完毕。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您好好休息吧。”

血液分离机停止运作，护士凑过来把针头从静脉拔出后，鹤丸国永侧过头，朝着一旁来陪自己的加州清光，微微松了口气，露出了放松又有些沉重的微笑。

“这样就好了吧？明天……明天就是手术了。”

鹤丸国永卷下袖管，试着直起身来。他本就又高又瘦，但怎么说还算是身材匀称，然而这段日子未见，近些天才重见鹤丸，他竟是比之前又瘦了一大圈。清光沉默，注视着鹤丸国永金色的双眸，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发自肺腑道：“我以前没想过。”

“什么？”

“你会为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

鹤丸挑了挑眉头，玩笑道：“在你心中，我竟是如此薄情？”

清光却没接下对方话语中的玩味，自顾自走了几步后，坐在了一边。

那天与鸣狐、鹤丸谈过之后，加州清光回去时，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坐一坐轻轨。很久没有体验这种感觉了。不是在保姆车里，就是自己或者安定开车，那种与他人共在一个空间内，却又拥有着独立世界的感觉，似乎已经快从脑海里淡去了。

清光陪鸣狐去酒吧多聊了聊，给安定打完电话，踏入车站的时候已是深夜。站台上没几个人。他戴着口罩和眼镜，头发与平时出现时完全不同地向后一股脑梳去，竟是让人看不清他本来的容颜。附近是个还算繁华的副中心商业区，却在这儿围出了一个安静的结界。夜风带着远处的点点灯光，轻抚着加州清光的双目。许是酒精的缘故，他的脑海有点混沌，甚至产生了一种熟悉而迷乱的感觉，清冷的风竟是让他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鹤丸国永是他的前辈、同事，又是摄影师，和自己的合作从大学就开始了。如果不是鹤丸国永当年拉自己一把，大概自己就会在那个声色犬马的世界里就此迷失。加州清光的出身并不好，被收养后依然是在一个穷苦的家庭。他非常感谢养父母，但这世间几乎没有人会真正接受贫困，因此，在离开家乡，独立生活的最难熬的岁月里，教导自己拒绝金钱诱惑，掰正自己的三观，并时不时给予帮助的人，就是他的摄影师——鹤丸国永。

加州清光曾经不懂得如何去接受和面对他人的拥抱和善意，亦不明白如何去拒绝和反抗他人扔过来的垃圾和恶意，但从那时候起，他学会了这一切。清光知道鹤丸因为善良而吃了许许多多的亏，也知道鹤丸的过去比自己想象得更加不堪和痛苦，但他却依然保持着正义和真诚，就算是笑看人生，也能做到保持着自我的底线和正直的三观。然而这些品质，正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在潜移默化流失的东西。无理由地要求帮助似乎变得理所应当，为他人着想却淹没了自身的存在，恩将仇报好像无比自然，这样歪曲的现实，更让加州清光觉得鹤丸为人独到且仗义，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并发誓如果鹤丸国永遇到任何困难，只要他能够，就一定要把鹤丸给予自己的正能量回馈给他。

如今，鹤丸的恋人躺在病榻上，每一天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清光不知道一期一振是个具体怎样的人，但从他的容颜和清纯的眼神，加之之前看过的照片，他就知道一期无论外表还是内在，一定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人。

清光看着鹤丸为一期尽心尽力，忙里忙外，为他请假停薪留职，为采集骨髓而每天注射细胞集落刺激因子，却半句怨言皆无，眉目间满满的都是爱意和深情。

他知晓一期与鹤丸的相识，自己甚至算半个介绍人。每每见到鹤丸和一期，清光都会想起曾听过的一段话，忆来冗长，却万般贴切：“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但是总有一个人，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然后快步走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结结巴巴地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他们，大概是彼此的火吧？

而清光也已经不希望鹤丸国永的人生里失去美好的火焰了。

清光坐在轻轨上，车窗外的夜景飞速后退，咔嚓咔嚓的轨道摩擦声在静谧的车厢里显得无比清晰。透过镜片，他看到的是他的世界，就像每一个人看到的，都只是自己的世界那样。清光抬起手，抚摸着车窗上模糊的镜像，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

但他什么都没有看进心里。

“想什么呢！你看上我了？”戏谑的声音把清光拉回现实。鹤丸国永龇牙一乐，一把捏住清光的脸，“我知道我好看得很，飘飘一眼就能迷倒千万人，不过我有一期了！”

被打断思绪的清光火大地拍开他的手：“滚开，我要说几遍，我是女生限定！一期一振那种美人看上你这种疯子真是……”

“我怎么了？那几个护士都说我是好男人呢！哎哟哟……头有点晕。”

清光虽然面露鄙视，但见状立刻站起来扶着鹤丸：“老大爷鹤丸你还是少耍嘴皮子，赶紧给我回去休息吧！我真是怕你这把老骨头承受不住！”

“又不是要做什么激♂烈的事，哪里会担心我的骨头了？虽然我也好想做一些羞羞的事情呢，当然是和一期。”鹤丸国永的语调里自带污气，朝着清光挤眉弄眼，“不过还是谢谢你来照顾我，给我投食那么多吃的。机会难得，记得别老寻俱利酱开心，借此次和他搞好关系。”

加州清光气结，认真表示收回刚刚夸鹤丸的话，内心想想也不行！！！

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走廊里护士和医疗文员来来往往，见了鹤丸，一个个都歪斜着嘴角，摆出自认为得体的微笑，其中不乏之前给药研难堪的那几人。而一见到一旁双手插在口袋里的清光，更是两眼突突突地几乎要冒出红心，若非一旁有人，指不定立刻扑上来。

鹤丸虽不做在脸上，但心中却嘲笑不已。难道是这外人看来治病救人之所的不成文的规矩？正如药研所言的“人情比纸薄”，可若是无“关系”这一层纸，似乎就会理所当然地受到他人的轻慢。要不是为了奉承莺丸和光忠这两个医生，这些个势利眼肯定还翻着白眼，一副死人脸的样子对付粟田口一家呢。

百分之一百。

“进去吧你，要不是看在鸣狐先生的面子上，我真不想管你呢！”加州清光白了那群女人一眼，双手叉腰，指着鹤丸道，“我可告诉你啊，就你这种性子，有一期一振这种鲜花愿意给你，等于是你中了头等彩票，好好跟他过日子晓得吗？”

“这还要你说。”鹤丸国永噘着嘴，眉尾却垂了下来，眼中满是疲惫和无奈，“但……你也知道现在，就算我想好好和他……”

“闭嘴，你这块肥料施得好，花不会那么容易就枯萎的。我说他好他就是会好！”

“你你！！你说我是肥料？”

“已经抬举你了。”加州清光笑道，“我作为新时代传播正能量的大明星，自然会用高素质的‘肥料’来形容你，没有用‘牛粪’这种词。”

“加州清光！”

“行了您就别纠结了。”清光忽然软下语气，“鹤丸，好好对一期，既然你如此爱他，对他也对自己有点信心吧。”

他整了整衣服，拿出手机看了看：“一会儿我和安定还有点事，你快进去吧，明天就是手术了，你多陪陪一期，”他恶劣一笑，“尽到一块好肥料的责任。”

说完，清光摆着手，转身朝电梯走去。鹤丸国永注视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喃喃道：“这小子，一段日子不揍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可脸上，却褪去了之前大半的沉重与无奈，取而代之的是希望和斗志。

打开房门，阳光瞬间摄入眼帘，使得视野宛如一张曝光过度的胶片。莺丸恰好来看一期，早上不是他门诊，便推了个移动工作台坐在门边，光忠则伏着身子和他交谈着什么。

一见到鹤丸，莺丸便朝他点点头：“骨髓采集完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刚刚有点头晕，但现在好了。”

“加州君呢？”

“有事回去了。”

光忠拍了拍鹤丸的肩膀，压着声音问：“怎么样孩子，有信心吗？”

“你是老妈吗？我肯定啊。”

光忠却叹了口气，嘴巴朝内室呶了呶，尽管什么话都没说，却让鹤丸心下一个咯噔。

“他的状态时好时坏，虽然护理得好，消化脏器出血也没造成太大不良后果，他已经比之前有精神了些，但今天血报告出来，血红蛋白数无法维持，一直在下降……你还是多安慰安慰他吧。”莺丸补充。

一期一振靠在床边，他的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显然是没有睡好。鹤丸轻轻地走过去，然而，就算是这样轻微的动静，都让一期瞬间睁开了眼睛。

“一期……”

一期一振的嘴唇翕动，做出了一个“鹤”的口型。鹤丸像往常一样摸了摸他的脸，俯身吻了吻一期的额头，瞥了一眼床头柜：“营养剂不用再喝了？”

一期点了点头，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着痕迹的不愿，下意识地拉了拉鹤丸的手。

那药剂是入舱手术禁食后的必须品，饮之稀薄无味，但喝多了就会让人恶心想吐。鹤丸不是没偷偷尝过，就一口都让他觉得反胃。然而一期一振这一生，不知道喝过多少难喝的药物，吃过多少苦，一想起这些，鹤丸就觉得鼻子一阵阵发酸，仿佛这些痛苦都在自己念起一期一振的每一个瞬间，加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若是这样便好了。

鹤丸宁可自己替一期承担所有的痛苦。

“没关系，以后……以后你不会再去喝这种东西了，再也不会了。”

一期一振的嗓子里发出一些气流划过的声音，挣扎着想说什么。鹤丸却像是拥有读心术一样，立刻接嘴道：“别担心，我陪你，一直和你在一起。”

深夜降临的时候，距离入舱只有8个小时了。

屋内静谧非常，只听得到空调门板转动发出的哧哧声，风吹动窗帘，露出一小片夜空，却黑暗得一点光线皆无，更别说星星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次看到这片星星。

一期一振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虽然不能说话，记忆也断断续续，但说到底这些日子已经有所好转了。他开始能够记得清弟弟们的名字了，也能够依稀有了关于家族的记忆。感情这个东西，是随着记忆而产生的。他已经下定决心，只要能够活下来，就要陪鹤丸好好走下去，好好待自己的家人，做自己想做的事，完完整整喜欢上自己的人生。

但一切的前提是：活下来。

换做以前的他，肯定觉得无所谓生死，但现在他拥有了求生欲，这是鹤丸送他的礼物，是鹤丸给自己的东西，说什么也得珍惜。想起鹤丸，他抿了抿嘴，伸手想摸摸一旁鹤丸的脑袋。

“一期。”

手还没碰到，鹤丸突如其来的开口吓了一期一大跳。他正想动动身子回应对方，却听鹤丸又开口：

“我知道你已经睡着了。那就让我说几句话吧。”

他的声音很轻，宛若呓语，像是怕吵醒一期：“你还不知道我以前的事吧？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没了，说是车祸，可我却一直怀疑是谋杀，但如今已毫无对证，想要翻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人总是这样，时间好像可以拉平所有的怨恨，渐渐地变成回忆的一部分……在那之后，我就因为财产问题被家族除名，人人都说我是灾星，说我克死了我的父母。我16岁的时候，独自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国家。在那儿我认识了光忠，他是个很好的人，原谅我的词穷，就算知道了我的过去也没有否认我。那个国家经常下雨，随时随地都要带着伞，但那种雨却让不我讨厌，有时候在雨日潮润的空气里，密闭空间的氛围里，我看着他生起壁炉的火，心里居然会产生一种惶恐而陌生的感觉。那一刻，我好像明白，这种感觉叫做‘家’。

“为什么我忽然会想说这些呢？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了。说实话一期，即使光忠他们给了我‘家’的感觉，但我也知道自己不能束缚他们更久了。他们都会各自成家，会有自己的爱人以及子女，到时候，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喝酒聊天，共谈未来呢？显然是不行的。我不是不知道之前那些情人一个个都是看重我的财力和人脉，却没有谁真正想要我这个人。已经孤独得太久太久了，久到我都觉得自己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但是我遇到了你。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刚失恋，被一个女的劈腿了。我承认当时我完全不相信爱情这回事，然而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我承认害怕无聊，是因为我害怕孤独。而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和你在一起每一秒，都在给我惊喜。你聪慧，具有幽默感，和我一样喜欢恐怖片，愿意接受我的玩笑，啊……这样说不对，但我不知道怎么讲，就是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样。爱情就像摘玫瑰，你要穿过一整座荆棘丛林，身上伤痕累累，才会遇到你最爱的那一朵，但是玫瑰虽然戴着长满刺的铠甲，却又是很娇弱的，你要保护它不让它受伤，再次穿过丛林返回庄园，最后才能好好地拥有它。”

鹤丸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你便是我的那株玫瑰。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谢你，是你让我明白，‘爱’是一个沉重而珍贵的词，不遇到对的人，不会懂得，也不能轻易说出口。我会好好珍惜你，让你完完整整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让泪水沾湿你的睫毛。我会带你去看你想看的一切，像我之前承诺的一样，带你去海边。这不会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我相信你一定能活下来。我永远爱你。”

最后一句话，鹤丸的声音微喘，似是在哽咽。他捂住嘴，努力想把啜泣压抑住，但终于还是无法忍耐，嗓子里发出了轻轻的呜咽。

一期一振不知道是听到哪里的时候，泪水打湿了枕头的。日升夜夕，生命潮起潮落，万物平凡而静默生长，似乎每一天的光与影对曾经的一期一振来说，都别无不同。若是从未见过太阳的温暖，大概黑暗也是习以为常。然而，是鹤丸让一期感受到了清晨的鸟语露水，午后的阳光满庭，夜间的千风明月，晴日的灼热阳光，雨后的泥土清香，以及孩童们穿着套鞋蹦蹦跳跳的模样。

对幸福的期待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整个世界。

这是鹤丸给他的世界，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是他留恋的世界啊！

不能死，要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一期一振望着黑暗中鹤丸的背影，强忍住心中想要拥抱住对方的冲动，合上了双眼。

这个拥抱，就当是欠着鹤丸国永的。他一定会再次看到夜间的星空，到那个时候，他一定要牢牢地抱住鹤丸，哪怕用尽全部力气，再也不会放开了。

【TBC】